01
法兰西波旁王朝的第一位国王亨利四世是一个狂放的人。他于年在巴黎被刺身亡,刺杀他的人视他为异端。这当然有偏见,法国人民还是普遍同情这位君主的,称他为“贤明王亨利”,并追称为“亨利大帝”。
亨利四世的名言是“要使每个法国农民的锅里都有一只鸡”,他的*绩斐然。但是他为人是很任性的。他当国王,就是跟欧洲的著名美女“玛戈王后”有关。这两人是彼此不钟情的,他们当然都有所爱,但爱的都不是对方。结婚时,亨利四世的岳母凯瑟琳·德·美第奇王后还策划了一场阴谋,欧洲历史成为“圣巴托洛缪惨案”.
电影《玛戈皇后》剧照,饰演玛戈王后的是伊莎贝尔.阿佳妮
亨利四世后来和玛戈王后和平分手,自己娶了佛罗伦萨王族的女子,后来生了鼎鼎有名的路易十三。
亨利四世非常喜欢*博,而且不服输,*输了,他会发怒、咆哮、暴跳如雷,吓人之极。他为人随心所欲,不拘礼节。但不影响人们认为他是个不错的君主。
同样,英国的国王也都不遵守他们所谓的《大宪章》,经常出尔反尔。虽然这个《大宪章》(也称《自由大宪章》)迄今为止已经有年了,全部条款63条,全部是用来限制王权的。
在英国历史上,从年起,这个《大宪章》不断更新,但国王们从来不遵守。英国的王室还是外来的,年,法国诺曼底公爵威廉一世征服了英格兰,成为英格兰国王,从此之后,英格兰一直被这个王室统治。这个王室还统治着他们的根据地法国。
这个王室跟英格兰的封建领主们的关系经常很紧张。国王求封建领主们的时候,只能限制自己的权利。英国历史上最失败也最不得人心的国王约翰一世,就在封建贵族们的逼迫下,重新签署了《大宪章》,国王失去了一部分权利,诺曼王室封建集权运动的失败。
当然,不久之后,国王就撕毁了协议。因为他不再需要求着那些贵族了。
但很奇怪的是,欧洲的封建贵族不论怎么协商,甚至造反,就是不推翻王室。
02
英国历史上,只有斯图亚特王朝的第十位苏格兰国王、第二位英格兰及爱尔兰国王查理一世,是唯一被公开处死的国王。
查理一世被处死之后,他的长子查理二世继承了王位。实际上王室也没有被推翻。
欧洲历史上,王室被外部势力消灭、吞并是常有的,但绝无一次是由本国人民推翻的。
欧洲的王室存续千年,甚至直到现在,还是有王室存在。
这就很令人奇怪了。
中国的封建,以及之后的帝国,都是王朝更替,如果有问题,绝对会被推翻,所以有汉唐宋元明清。
如果把欧洲的国王跟中国的皇帝放到同一个水平位置看的话,中国的皇帝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帝轮流做,皇室不断变。汉皇室姓刘,唐皇室姓李,宋皇室姓赵,一旦这个姓变了,皇室就绝对不存在了。欧洲王室,则一直存在。
仔细推究,大概跟文化、制度的关系最为密切。
这是挪威国王庆登基25周年时的王室合照
首先是对于权力的认知。
欧洲历史上,所谓的封建,主要的文化思想是“君权神授”。君权神授的概念是从基督教文化里来,化为*治理论。
这个思想对欧洲历史影响巨大。中国则不受“君权神授”思想的影响。
实际上,中国没有君权神授!
君权神授,意思是君主的权力是上帝所授予的,主宰还是神。古埃及法老称自己是天神的儿子,被认为是天神的化身,故其并在死后住入金字塔以通天。中世纪欧洲各国皆与罗马教皇合作,因为有宗教作用,所以臣民很容易相信其权力来自上帝。
中国不是这样。中国讲的是“天命”。天也不是神,到底是什么?从古以来的帝王都不解释,说得最多的似乎是天道。中国文化里天的概念很含糊,有土地、有人民,就有天下。可见天可以是存在的,也可以是不存在的。但无论如何,人都是生活在普天之下的。
那管理者叫什么?
不叫天,是天的儿子,叫天子。
能当天子,天道就在他手里。
这不是授权。天又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什么指示,当然不会授权。
而“天道”,也是会改变的,假设做的不好,那么“天道”必改,由另外的人来做天子。只要敢干,平头百姓也可以“杀去东京夺了鸟位”,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都是平民而改“天道”为天子。
君权神授就不一样了。首先,欧洲历史所谓的“神”是存在的,至少他们认为存在。在欧洲历史上,宗教一直参与*治,罗马教皇就是上帝派来人间的使者。他们可以授予君权。中世纪欧洲君主,几乎都是由教皇加冕才能成为君主,否则不被认同。拿破仑加冕封王称帝是建立法兰西帝国的一重大历史事件。即便是拿破仑也不例外。拿破仑的加冕大典在法国巴黎圣母院大教堂举行,拿破仑·波拿巴加冕后称拿破仑一世,这距法国第一次举行皇帝加冕仪式的称号已有一千多年。这位35岁的欧洲的征服者自己将皇冠放在了自己的头上。并为皇后加冕。
这个规矩定了,国王就是神了。凡人是没资格当国王的。
亨利四世的家谱里,整个家族源起于上帝所造的第一个男人亚当。亨利家族,都是亚当的后裔。
这种权利,是无法推翻的。
亨利四世遇刺
即便是约翰一世那样的无能昏聩,也是无法推翻。男爵们造反完毕,也无法像中国那些权臣——比如霍光——一样来自助废立的,王室还是王室。
欧洲王室只能继承。
但这个继承,跟中国的继承制度有很大的区别。
03
中国古代的继承制度是来自于西周封建制度的另一个辅助制度“宗法制度”。
宗法制度是嫡长子继承制度,只有嫡系长子才有王位继承权,其他人没有资格。所以,《红楼梦》里为什么贾宝玉那么横?因为他是嫡长子,唯一的继承人。整个贾府,到头来只能是他的,别人没资格。贾环见了贾宝玉,吓得要死。
嫡长子继承制度是彻底杜绝了一切可以争斗的念头,所以子嗣非常重要,中国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因为“后”太重要。原则上,嫡长子继承制度避免了很多纠纷,因为谁都知道,非嫡长子根本没希望,也没人支持,就不去动念头。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非嫡长子想上位的是《左传》第一篇“郑伯克段于鄢”,那都是公元前年的事情了。郑庄公是嫡长子,但是他妈妈不喜欢他,喜欢小儿子段。但制度如此,无论这位王后如何的吹枕边风,如何地闹腾,郑武公不为所动,还是把位子传给了嫡长子,也就是郑庄公。
郑庄公的妈妈和弟弟不服,阴谋作乱。没人支持他们,臣属、*队只会支持郑庄公。所以,弟弟的叛*被郑庄公在鄢地打得一败涂地。
三国的袁绍喜欢小儿子,几乎所有人反对,导致内部分裂。
除非没有嫡子,这种特殊情况,另当别论。否则中国历朝历代(除少数民族*权),都是这个继承制度。
哪怕这个嫡长子是“借”过来的,不管是过继还是收养,都是这一个姓氏内的。宋仁宗无子,继位的是养子,养子必须改姓赵。
欧洲的王室继承不是这样的。他们没啥特别的限制。
英国王室公主*
谁都有资格继承。因为这种继承是不限于父子兄弟之间的。其他人,或有点关系或者没关系,只要方法得当,都可以弄到国王的位子。即便是女孩子没关系。儿子可以继承,女儿也可以继承,外甥、外甥女均无不可。
这就给了其他人“非分”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几乎都被承认。郑庄公的弟弟段如果有这个继承制度的支持,说不定能成功。武则天如果能传女儿,肯定也没有大唐的后来。贾环如果有资格,绝不会那样怕贾宝玉。但可惜,中国不行。
欧洲王室确实可以。这就给了大家野心。
欧洲中世纪历史上,因为王位继承,战争不计其数。一顶*,几个国家打成一团。
征服英格兰的威廉一世,他本身是有资格的,虽然他是个私生子,但也是法国的诺曼底公爵。
那他为什么能打英格兰?
因为他是英格兰王后诺曼底的爱玛的侄孙,与英国的撒克逊王爱德华是表兄弟。这就有了继承资格!
爱德华国王一生都是在治理英格兰,被喻为“在威廉一世前最英明的帝王”。在年金雀花王朝的爱德华三世确立以更加具有战神特征“圣乔治”作为英格兰的保护神之前,他一直都被当做英格兰的守护神来景仰和膜拜。
年,威廉访英时,爱德华答应让威廉继承他的王位。
爱德华去世之后,威廉就来继承王位。但哈罗德不同意,自立为王,威廉遂起兵夺取英格兰王位。
哈罗德的兄长托斯蒂格也以平分英格兰为条件获得了挪威国王哈拉尔三世的支持。
于是,威廉、哈罗德、托斯蒂格三方争霸,争夺王位。威廉胜出,成为威廉一世。最重要的是,罗马教皇亚历山大二世支持威廉。这一“授权”,让威廉一世士气大振。
征服者威廉一世塑像
英格兰的另外一位国王,詹姆斯二世,是查理一世的次子。他在年,因心肌梗塞在法国驾崩,终年68岁。他搞了很多不得人心的*策,很多人反对,以至于王位不再。
但是继承他的王位的,是他的女儿玛丽二世和女婿威廉三世。玛丽二世自年11月4日起出任奥兰治王妃,自年2月13日起出任英格兰、苏格兰与爱尔兰女王,至驾崩时为止。
王室变换,只是换了与之有关的人。王室还是王室,从不会换,一直存在。
04
为了维持王室,欧洲人想尽一切办法。哪怕让王室向上继承,或者找其他王室的人来继承。
年,瑞典帝国和俄罗斯打了一仗,结果瑞典人输了,割让国土给俄罗斯,也就是如今的芬兰。
瑞典人认为这是国王古斯塔夫四世的过错,因为他加入了反对拿破仑的欧洲反法联盟。年俄法联合时,他仍继续对法国作战,不过他知道这意味着俄国会进攻芬兰。同年,丹麦和挪威对瑞典宣战,使瑞典丢失了更多领土。
所以瑞典人把他和王子全部赶了出去,并宣布他的后裔不得继承王位。
那谁来继承呢?
往前推。瑞典人把曾经摄*的南曼兰的公爵查尔斯找来,让他当国王,称为查理十三世。查理十三世其实是古斯塔夫四世的叔父。
但这是位老人家,当时已经61岁了,时日不多。
瑞典人又想了一个办法,要让丹麦亲王来做国王。但很可惜,瑞典人决定之后,没多久丹麦亲王就中风去世。
瑞典国王卡尔十六世·古斯塔夫
王室没有了王储,事情重大。
瑞典又有人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给法兰西帝国的一个元帅写信,信上说,尊敬的让-巴蒂斯特·贝尔纳多特元帅,您被瑞典议会选举为瑞典王太子,请您启程,来瑞典就任吧。
法兰西帝国的元帅吃了一惊,还有这种事儿?立即报告拿破仑,拿破仑说这也太荒唐了吧?说不定是阴谋。
但拿破仑还说,你自己决定吧。
最后,这位元帅去了瑞典。结果真的是骗局,被下了大狱。后来瑞典人将错就错,就直接让他当王太子。因为这或许可以阻止俄国人继续打瑞典。
让-巴蒂斯特·贝尔纳多特元帅答应了,改名为卡尔·约翰,成为王储,于年走马上任,在瑞典称卡尔十四世,在挪威称卡尔三世。他是贝尔纳多特王朝的开国君主,在位至年去世。
挪威人后来找了丹麦亲王做国王。瑞典一直是这位元帅的后裔做王室。到现在,已经是卡尔十六世了。
可见,欧洲王室的继承制度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君权神授”思想和独特的继承制度,让欧洲的王室存续千年,未曾断绝。这倒是个奇观。
英国夫人乔治五世在位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他不愿再使用敌对国德国的姓氏,将王室改姓为“温莎”(他们的祖先一千年前的法国诺曼公爵建造了王室行宫“温莎堡”),朝代名称也改称为“温莎王朝”。温莎王朝一直延续至今,当前在位的伊丽莎白二世是其第四任国王,其母伊丽莎白王太后为苏格兰人,拥有法国贵族血统,儿媳戴安娜、卡米拉与孙媳凯特也都有安茹家族或斯图亚特家族的英国王室血统。
英国王室尽管经历了许多王朝,但实际上前后王朝之间都有或近或远的血缘关系,王室成员之间的血亲关系从没有中断过。比如,英国兰开斯特王朝与约克王朝同属于金雀花王朝,因为他们同属于法国安茹家族。
这当然也是得益于君权神授的文化思想以及独特的继承制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