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2月,北京的天气依然寒冷,北风呼啸不止。在西城区灵境胡同41号一个两层楼的普通小院内,身体状况不佳的陈赓大将,每天都要戴着口罩在院子里散会步。这段时期,陈赓总觉得待在房子里太闷,其实他的妻子傅涯明白,根本原因是丈夫的身体不舒服。
陈赓从来不挑剔物质待遇,到北京工作之后,组织上要给陈赓和家人分配住房。陈赓千叮咛万嘱咐:“房子不要太大,家里人能住下就够了,方便开展工作就行了。”其实,以陈赓的职务和资历,按照*策规定,是可以分配到一套宽敞舒适的大房子的,可是他最后却坚持要了一套连中将级别标准也不够的住房,一家老小全都挤在里面。
陈赓患有心肌梗塞病,在年12月病情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幸亏被小儿子陈知涯发现,经过医生及时抢救,才脱离生命危险。在医院休养治疗了三个月之后,陈赓不顾医生“全休疗养”的劝告,说什么也要回到工作岗位。此后,陈赓时常感觉到胸闷气短,每当疼痛发作的时候,他便自己用手使劲按摩胸口。久而久之,竟然把贴身衬衣都磨破了。
后来,上海华东局的同志打电话来,劝说陈赓到上海休息一段时间,顺便看看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本来,身体患病的陈赓哪也不想去,可是抵不住“盛情难却”,最终还是同意了。当时,经过组织的批准,陈赓的妻子傅涯也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陪同丈夫一块去上海,并照料陈赓的饮食起居。
陈赓和妻子傅涯从北京到达上海之后,住进了华山路号的丁香花园。丁香花园是上海滩最负盛名、保存最为完好的老洋房之一。丁香花园曾是晚清北洋大臣李鸿章的私家花园,由于花园之中种植了许多丁香丛,景色非常秀丽,所以人们称之为“丁香花园”。
此时,上海的天气多是阴雨天,陈赓依然感觉到不舒服。不过,陈赓的心情却非常好,一方面是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同事老战友,另一方面则是可以安心撰写作战经验总结了。由于担心秘书不能体会到自己的思想,所以陈赓决定自己动手撰写作战经验总结。
当妻子傅涯不在家的时候(傅涯被安排到徐汇区委工作),陈赓就在家里看文件,写作战经验总结。有时候,将全部心思投入到撰写作战经验总结上的陈赓,一整天都坐在书桌面前苦思冥想,累了就喝咖啡或者喝浓茶来提神醒脑,这严重影响了他的身体健康。
年3月15日一大早,妻子傅涯像往常一样出门工作。这时候,陈赓走到傅涯的面前,他指着挂在墙上的日历,语气平静地说道:“傅涯,你查查那个日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给我做碗面吃,好吗?”
傅涯听了之后感觉有点奇怪,丈夫陈赓以前从来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而且这一天也并非是陈赓的生日。看着陈赓殷切的眼神,傅涯说道:“你想吃什么面?我下午回来早点给你做。”
陈赓想了一下,说道:“雪里蕻肉丝面。”
傅涯下午五点左右就回到家了,此时陈赓正坐在书桌前看文件。一听见开门声,陈赓就满脸笑容地走出了书房,迎接妻子傅涯。傅涯笑着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做一碗雪里蕻肉丝面。”
不一会儿,雪里蕻肉丝面做好了,陈赓非常高兴,拿起筷子端起碗就吃了起来,还连连夸赞傅涯的厨艺。
到了晚上,陈赓感觉到胸口难受,躺在床上根本无法睡眠。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陈赓侧过了身子,睁着眼睛凝视着躺在身边的傅涯,他喃喃地说道:“傅涯,你怎么不看看我?”
傅涯听了之后,以为陈赓是因为思考撰写作战经验总结而睡不着觉,所以她劝慰道:“你不舒服的话,就好好睡一觉,暂时不要想作战经验总结的事情了。”
陈赓抿着嘴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脑袋,说道:“机器已经开动,怎么能停下来。”
这一夜,傅涯能够明显感觉到,陈赓在用坚强的意志与病魔做斗争。
3月16日早上6时,陈赓捂着肚子对傅涯说:“我肚子好痛啊!”傅涯看到陈赓脸色苍白,额头上直冒冷汗,顿觉情况不妙,她赶紧往陈赓嘴里塞了一片硝酸甘油,然后给医生打了电话。
因为身体疼痛难忍,陈赓在床上扭来扭去,以至于将药片都吐了出来。傅涯看到这一幕,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她呼唤着陈赓的名字,抓着陈赓的双手,想以此来安慰陈赓。不一会儿,医生匆忙赶到了陈赓家,然而一切都晚了。
年3月16日上午8时45分,陈赓大将在上海因病治疗无效而英年早逝,年仅58岁。
陈赓大将与世长辞的噩耗传来,举国震惊,社会各界无不悲痛欲绝!
3月17日,新华社刊发国防部关于陈赓大将逝世的讣告,并对陈赓大将的一生作出了高度评价。3月19日,陈赓大将的骨灰从上海运抵北京,暂放在北京中山公园中山堂。从这一天开始,北京各界人民群众和驻京陆海空三*干部及战士,他们满含热泪来到中山公园中山堂吊唁陈赓大将。
陈赓大将逝世之时,周恩来正在广州组织召开中央工作会议。得知噩耗之后,周恩来目光暗淡地愣在了原地,他想起和陈赓大将以前的种种过往,然后低着头用手偷偷擦拭着泪水。会议休息期间,周恩来立即离开了会场,赶到了电话室。
周恩来拿起电话,向中央请求说:“陈赓的追悼会,请等我回到北京之后再开!”
周恩来和陈赓,不仅有浓浓的师生情谊,而且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革命战友。年5月,21岁的陈赓考入*埔*校第一期。在此期间,比陈赓大五岁的周恩来担任*埔*校*治部主任一职,和陈赓是*埔*校师生关系。
周恩来和陈赓第一次见面,就非常有趣。有一天,周恩来到*埔*校学生宿舍进行视察,他推门走进一间学生宿舍之时,一下子愣住了。原来,这个宿舍的学生们全都围拢在一起,其中一个学生站在正中间,正在绘声绘色地表演着“小品”。
只见这个学生半蹲在地上,两只手高高举起,抓向桌子上的一个空碗。这个学生正是陈赓,他正在表演“矮子吃长面”。在表演过程中,陈赓的面部表情十分滑稽,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喜上眉梢,肢体动作也十分夸张,引起了围观学生的哄堂大笑。
站在门外的周恩来,也被这一幕逗笑了。这时候,正在表演的陈赓突然发现有人站在门口,他急忙抓起了*帽,整理好了服装,向周恩来立正敬礼。围观的学生们,此时还以为陈赓仍旧在表演呢,可是当他们看到陈赓严肃的表情时,这才发现不对劲,宿舍之中顿时乱作一团。
两人第一次见面,陈赓就给周恩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周恩来把陈赓拉到一边,对他说道:“你演得很好啊,我在天津南开学校读书的时候也演过戏,可是没有你演得像,你这个水平都能进戏班子了!”陈赓听了周恩来的夸赞,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年夏天,陈赓在周恩来手下当警卫副官。当时,经过组织批准同意,周恩来与邓颖超结合为夫妻。不久之后,邓颖超来天津转道上海到达广州,准备和周恩来完婚。周恩来早已算好了邓颖超到达广州的日子,可是他工作非常忙,根本抽不开身去迎接邓颖超。
怎么办?周恩来思前想后,他想起了陈赓。周恩来将邓颖超的一张照片交给陈赓,让他到码头去迎接一下邓颖超。同时,周恩来还交待说:“你见到了邓颖超同志,一定要先替我解释解释。”向来爱凑热闹的陈赓,接到这个“特殊任务”之后,高兴得不得了,他拍着胸脯向周恩来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结果呢,陈赓到了广州码头之后傻了眼,码头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陈赓拿着邓颖超的照片,在人群中乱窜,根本就找不到邓颖超。陈赓急得满头大汗,心里暗暗叫道:“不好,不好,这下可耽误大事了。”后来,一直到码头上的人散尽,陈赓也没有接到邓颖超,只好一个人灰溜溜地往回赶。
陈赓又着急又沮丧,不过他转念一想:或许邓颖超见没有人来接她,便自己去*埔*校找周恩来了。想到这里,陈赓立即撒开双腿往*埔*校跑。不一会儿,陈赓推开周恩来的房门,果然看见一个落落大方的姑娘坐在里面,她正是邓颖超。
陈赓的心终于放下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走上去和邓颖超握了握手,并不断向邓颖超解释。邓颖超笑着说道:“谢谢你,陈赓同志,很高兴见到你。让你白跑一趟,对不起!”听了邓颖超的这句话,陈赓非常害羞,他在邓颖超面前紧张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年4月,五大在湖北武汉召开,陈赓在会场上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王根英(他们二人在上海工作的时候认识)。陈赓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于是他决定大胆向王根英求爱。有意思的是,陈赓是以公开的形式向王根英求爱的,他在开会期间先后三次将情书传递给王根英。
王根英接到情书之后,顿时面红耳赤,她又急又气,把陈赓写的三封情书全都贴在了身边的墙上。会议休息之时,与会的同志们全都围拢了过来,对着墙上的情书指指点点。有人还戏谑地对王根英说:“王根英同志,你将陈赓的情书贴在墙上,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此时,嬉皮笑脸的陈赓也凑了上来,他接话说:“肯定是同意的嘛,她这么做,就是让大家都知道我正在向他求爱呢。”王根英一听羞红了脸,她站起来和陈赓开始理论,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陈赓会场公开求爱引起了轰动,周恩来得知此事之后,立即找来了陈赓。周恩来批评陈赓说:“好你个陈赓,简直是胆大妄为,公然扰乱会场秩序,你说怎么办吧!”陈赓笑着说:“现在不是提倡恋爱自由嘛,我大胆向王根英同志求爱,没有什么错啊。”
周恩来气不打一处来,继续说道:“你懂求爱艺术?你这是不讲策略,胡搅蛮缠!”在批评陈赓之后,周恩来也明白他的心思,后来周恩来和邓颖超亲自出面找王根英谈话,最终成功撮合了陈赓和王根英结为了夫妻。
大革命失败之后,陈赓和周恩来都曾在上海工作了一段时间。当时,周恩来负责中央特科工作,而陈赓则担任中央特科情报科科长。在此期间,陈赓在周恩来的领导下,为输送情报,营救被捕的领导同志,严惩叛徒作出了非常重要贡献。
根据陈赓大将的二儿子陈知建讲述,在红*长征时期,陈赓和周恩来之间还有两段鲜为人知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红*到达毛儿盖之后,因为长途跋涉过度疲劳,再加上当时物质条件非常差,所以周恩来病倒了。后来,经过医生检查才发现,周恩来患上了肝炎,而且已经恶化为肝脓疡。要挽救周恩来的生命,必须要定时帮助他排掉身体中*脓。
可是,当时的医疗条件也非常差,根本没办法做穿刺或开刀手术,只能采取保守疗法——用冰块冷敷,控制炎症的发展,并引导向下排泄掉*脓。此时,担任红*干部团团长的陈赓,得知了周恩来的病情,他就带着战士们到处去寻找冰块,帮助周恩来治疗炎症。
不久之后,周恩来排出了*脓,身体状况也慢慢好了起来。不过,由于生了一场大病,周恩来的身体非常虚弱,根本无法骑马也无法长时间行走。当时,彭德怀组织担架队,准备抬着周恩来过草地。听说要抬着周恩来过草地,陈赓自告奋勇当起了担架队队长,最终大家一起将周恩来抬着过了草地。
第二件事是,年6月懋功会师之后,为了加强红一方面*和红四方面*的交流,组织准备派陈赓到红四方面*工作。为什么派陈赓去呢?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陈赓曾经在红四方面*工作过,还担任过红四方面*第12师师长。
可是,张国焘因陈赓此前曾检举揭发过他的错误,所以心存芥蒂。张国焘还不断诬陷陈赓,他说陈赓曾救过蒋介石的命,是蒋介石派到红*中侦探。后来,无耻的张国焘竟然密谋杀害陈赓。幸好周恩来提前得知了这件事,为了确保陈赓的安全,周恩来专门派人给陈赓送信,他在信中让陈赓赶紧回红一方面*。接到周恩来的信之后,陈赓大吃一惊,他急忙跑回到了红一方面*驻地,成功躲过了一劫。
通过以上两件事情,可以说陈赓和周恩来结下了生死之缘,他们互相救过对方一命。后来到了抗日战争时期以及解放战争时期,陈赓一直在*队中任职,他先后担任过八路*第三八六旅旅长、太岳*区司令员、晋冀鲁豫野战*第四纵队司令员、中原野战*第四纵队司令员、第二野战*第四兵团司令员等重要职务,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
新中国成立之后,陈赓又带领工作组到越南,支援越南人民抗击法国侵略者,不久又指挥 第三兵团入朝作战,参加了抗美援朝。年9月,陈赓奉命筹建哈尔滨*事工程学院。当时,*事工程学院的师资力量非常匮乏,而陈赓为了从各地调动*事工程方面的人才,亲自拟定了一个长长的名单。
有一天,周恩来正在主持召开会议,陈赓便登门拜访了。因为正在开会,所以陈赓不便直接到会场去找周恩来,他就一直站在会议室的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会议休息时间,周恩来离开会场,急匆匆地跑到厕所方面,根本没有看见站在门外的陈赓。但是,陈赓却看见了跑到厕所的周恩来。
于是,陈赓快步跟了上去,站在厕所门口等候周恩来。不久,周恩来从厕所走了出来,迎面就看见了陈赓。只见陈赓手一抬,将一份报告和一份人员名单递到了周恩来的面前。周恩来开口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连上厕所的时间,你都不放过。”
陈赓腆着脸笑着说:“您不是让我抓紧时间筹建*事工程学院嘛!”周恩来也笑了起来,说道:“你可真有办法,追到厕所来找我办公,这是你的一大发明啊。”就这样,周恩来和陈赓两人站在厕所门口开始办公。周恩来在看完陈赓的报告和人员名单之后,立即作了同意的批示。陈赓拿到周恩来的批示之后,高高兴兴地去调人了。
俗话说,革命情谊深似海。年3月16日,陈赓大将在上海英年早逝,年仅58岁。正在广州开会的周恩来,得知这一噩耗之后,他伤心不已。为了送别陈赓大将最后一程,周恩来亲自打电话向中央请示:“陈赓的追悼会,请等我回到北京之后再开!”
年3月25日,陈赓大将的公祭大会在北京中山公园中山堂隆重举办。北京各界人民群众,驻京海陆空三*干部和战士,满含热泪送别陈赓大将。从广州赶回北京的周恩来,也出现在了吊唁人群之中,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中山堂,站在陈赓大将的大幅照片前,瞩目默哀。周恩来转身之后,站在旁边的人们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悄悄擦拭着眼睛的泪水。
公祭大会结束之后,陈赓大将的骨灰将被护送到八宝山革命公墓安葬。此时,周恩来让工作人员拿来三张纸,他提笔在每一张纸上,写下了“陈赓同志之骨灰”七个大字。不久之后,周恩来让人把这三张纸送给陈赓的妻子傅涯,让她从中挑选一张来使用。当傅涯接过周恩来送来的写着“陈赓同志之骨灰”的三张纸的时候,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